他是一位白石老人亲书赞扬的人
他是一位首创中国农民书画院的人
他是安徽省文史研究馆最年长的名誉馆员
他是安徽省当前最年长的书画家
他是龙城画派的继承人
他是江淮画派最重要的书画家
白石老人题:我亦画凡六十年,未能似郑正先生之秀雅,先生才二十,再用功追到板桥易也。
在一幅竹作上:
萧龙士题:正甥画用笔挺健,大有板桥、晴江意趣,勉之毋怠。
林散之题:清健婀娜,有板桥遗韵。
王个簃题:是帧墨气淋漓,有石涛遗意。
北上拜师,南下访友
三地教学,才俊千人
我和艺友董震、王文秀向皖北“文化艺术之乡”刘套萧场文化中心捐赠了三十本书,参观了刘套农民书画院的书画陈列馆,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徐州看望九十六岁的郑正老师。
从安徽萧县刘套萧场村到江苏徐州“小康人家”小区,40分钟车程就到了。
车到“小康人家”西大门,早有郑老的三公子玉岭在门口迎接,他带着我们穿过小区水泥大道两边的花海绿荫,左拐右拐到了他们住的九楼,进门就是客厅,迎面摆了一个三米长的画案,靠南两室有阳台,右为郑老孙子思白的居室,左是郑老的卧室兼客厅,我们进来,没有惊动老人,只见他坐在沙发上,腰板挺直,正视前方,两手平放双膝,像是那位面壁苦修的佛祖达摩,纹丝不动,俨然一座精雕。室内无声无息,老人似在屏息修炼。
过了好大一会,他还是一动不动。
我悄悄地走到他跟前,傍着他坐到宽大的沙发肩背上,轻轻地拉着他的手握一下,他也握了我一下,感觉到他握得很有力量,同时他扭头瞥了我一眼。我问道:还认得我吗?他顿都没打,脱口而出:“承震,萧承震。”声音洪亮,干脆。文秀也问:“郑老认识我吗?”老人抬头看了文秀一眼,说:“王文秀。”我们惊叹不已。文秀指了指董震,“他呢?他是谁?”老人看了好一会:“面熟,忘了。”董震说:“董震,去年来看过您。”“对!对!你是山后王座的。”“对!对!郑老好记性!”我们再一次惊叹,大家都笑了,老人也很开心,似自忖:别看我老,明白着哪!我再一次检验他的思维,问:“老大哥,我们都什么关系呀?”他说,“表兄弟。”指了指文秀:“女画家,画友。”郑老是文秀最崇拜的老师之一,他称学生,都是谦虚地称为画友。“董震呢?”我指了指董震。“企业家,收藏家,老乡。”大家彻底服了。
有人说:萧老103岁,郑老一定也能超过他。
我说:我们合个影吧?他说好,立刻表情严肃,坐得更加挺直,还整了整衣襟。
我问了玉岭老人一天的起居情况。他说: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带他坐轮椅到楼下花园里坐坐,走走。在小区的大道上转转,约一个小时,回家吃早饭。能吃一个馒头,两个蛋,一碗稀饭。吃过饭休息一会,再睡个回头觉。下午就不出去了,坐坐,听听音乐。有时高兴,或有任务或者其他应酬,画上两幅画,兰草、荷花、松柏,以前常画的题材都能画,高兴画啥就画啥。
我问郑老想画画吗?他立即回答:可以。
玉岭把老人扶起,不用搀扶,他快步向画案走去。
前天,我们到萧县,受到老画家刘继武父子的热情接待。在他宽大明亮的画室里,和书画名家祖爱民、陈海峰、柳毅成等相见,畅谈画事,兴致至时,请继武公子,萧县中学美术老师刘志远展八尺宣纸合作了一幅花鸟画。我作鸟石,继武画牡丹,爱民写竹,海峰补水仙,柳毅成在上方添了盛开的紫藤。因我提出还要到徐州看望郑老,他们说正好还有余地,就留给郑老补画题款,就随老人量力而行吧。
董震、文秀把画展开,请郑老观看并说明其意,老人看了,笑着说:画得好!画得好!谁画的什么他都能说出来,真是了如指掌。在萧县工作30多年,几乎每个画家的风格他都熟稔在心,这几位都是他的弟子和再传弟子。继武已八十多岁,是郑老的老学生,他的工笔草虫缀以写意花鸟别有意趣,名震京津、深广。爱民是有名的大写意画家,任笔挥洒,墨惊四座,气吞河岳。海峰、毅成人到中年,艺臻上乘,为画乡中坚,不让前贤。
郑老接过玉岭和洞芹夫妇掭好墨的笔,左撇右捺,在爱民画竹上方加了一束兰草,他下笔神速,快如闪电,斩钉截铁,其老辣纷披正如人所常说“人书俱老”矣。墨尽,头也不转,握笔的手朝洞芹一递,洞芹蘸墨再送上,兰叶完成。玉岭把淡墨笔递给老爸,浓叶淡花,前后两分钟即告完成,室内顿觉兰花溢香,清风浩荡。
他们爷仨合作默契。
只听纸沙沙,不闻人语声。
请老人题字,他看好位置,书:鸟语花香。
他草书楷写,楷草相间,指随腕转,正侧并用,藏而不露,露而不藏。字正笔简,粗细协调。干湿齐力,浑然一体,整个过程气沉丹田,不声不语,一气呵成。书毕,问我们:行吗?我们齐声赞好,老人开心极了。
前后几位都是萧县书画之乡龙城画派的继承者,现在国画界的高手,也是郑正老的学生,师生合璧,实在难得。我在随后的补款中题道:庚子秋初,余归故乡,萧国画友相聚,谈笑甚欢,兴之所至,展纸泼墨,继武、爱民、海峰、毅成一气呵成,携于徐州,正兄见之,兴致挥兰,并题鸟语花香,承震补题志之。这幅大画就算完成了。
随后,他又给文秀画了幅兰竹图。再要给董震画时,董震坚决不要,说:去年我来,已经给我画过了,郑老年龄大,累了,不能再画了,歇歇吧,歇歇吧。玉岭把老人扶到里屋的沙发上坐下休息。
郑老长寿,全赖洞芹玉岭照顾,每日三餐,大小便,吃药打针,院中散步,他(她)们都像侍弄孩子一样精心料理,洞芹自幼喜爱书画,耳濡目染,忙中偷闲也画上几笔,几年下来,她痴迷了书画,爱不释手,成了刘套有名的女画家。参加了省市县的展览,她学郑老几乎可以乱真。郑老随着年高,健康日下,她的时间就全部照顾公爹了。公公是名人,老朋友和慕名来看望的人多的是,有时一天好几拨。玉岭虽说不会画,但他懂,添墨理纸还是把好手。有时还指挥老爸,这里画啥,那里画啥!老人听他指挥,画面倒也协调舒适。
思白回来了,思白是郑老的孙子,玉岭和洞芹的儿子。这小伙子从小精明灵活,是郑老的命根子,现在在徐州美术馆工作。爷爷外面的事都由他包揽,虽说他年龄不大,已为郑老办了很多大事:郑老出版“大红袍”选画、托、照、编、前言、后记,光北京就跑了不下十趟。随后在徐州、合肥、上海,郑老的多次大型展览,也是由他全权操办,活动井井有条,举办得都很成功,成了人见人夸的好小伙子。
郑正自幼跟舅舅学画,1949年跟他到北京拜访白石老人,结识了李可染、李苦禅、许麟庐、王铸九等大家,开阔了眼界,提高了见识。尤其是白石老人见到他的画,题曰:吾亦画凡六十年,未能似郑正先生之秀雅,先生年才二十,再用功,追到板桥易也。更给他带来了学画的动力。北京之行,收获巨大,见到了当代画坛最受人尊重的巨擘和众多的老前辈,得到他们的指点和鼓励,学到了他们为人为艺的优良品德,这是他终生难忘的,更是一位初出茅庐的年轻画家不可想象的机遇,他庆幸。回到萧县,他更加努力,提高了绘画水平也同时提高了教学质量。
如果说郑正1949年进京是艺术道路上第一个里程碑,第二个里程碑当是南下宁沪访师拜友。这是在二十多年后,他已是一位江淮大地皖苏鲁豫著名的画师了,也是跟随舅舅萧龙士先生,到南京拜访了当代草圣林散之先生。先生题郑正的竹曰:清健婀娜,有板桥遗韵。在上海,同一幅竹作上,王个簃先生题道:是帧墨气淋漓,有石涛遗意,郑正同志精心之品。舅舅萧龙士又题曰:正甥画用笔挺健,大有板桥晴江意趣,勉之毋怠。同一幅画上三位大家题跋夸赞,实在难得。他又先后和海上名家唐云、来楚生、朱屹瞻、曹简楼等或合作或相赠。半月访问和交流使他对海派书画作了深入的了解,学习了大家的谦虚谨慎和对艺术的热爱追求,尤其对他们精湛的技艺更加难忘。两次拜访,北上南下,是郑老艺术攀登生涯的坐标,是他一生最难得的机遇。
他从二十多岁起,就任教于萧县师范、中学。三十多年来,学生千余人,遍及全国各地;退休后应邀到郑州举办美术学习班,1987年又回到刘套故地创办国内第一所农民书画院。他的学生有学美术的青年,有学画的工人,也有爱画的农民,可谓学、工、农各业俱全。这一庞大的美术队伍,遍及皖、苏、豫、鲁。尤其淮海一带,提起郑正,不少人都知道,赞扬他性格谦和,有求必应,德艺双馨,是一位令人尊重的书画老前辈。
他是龙城画派的重要传承人。和他并肩的举足轻重的人物还有欧阳龙和薛志耘。前者小他十三岁,称为亦师亦友;后者是他的爱徒。三人都是萧龙士先生的弟子。依托郑正和众多在国内外有影响的书画大家及后起之秀,欧阳龙、薛志耘体现了他们的开拓精神,在政府的支持下于1981年成立了全国第一个县级书画院,欧、薛先后被推选为院长,他们为发展萧县的书画事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萧县也于1993年被文化部命名为中国书画艺术之乡。
后来欧阳龙调任徐州书画院院长。薛志耘调任宿州市书画院院长,为两地的书画事业再创佳绩。可惜他们英年早逝。祖爱民书画精湛,人品高尚,接任第三任萧县书画院院长。现在陈海峰为院长,除提高自己的艺术素质外,正在为萧县的书画更上一个台阶而努力。
第二天一早,思白赶到我们下榻的宾馆,说爷爷来看你们了。我们听了一惊,怎烦老人大驾呢!赶快跑到楼下,郑老问了我们食宿冷暖,我们一一作答。
楼下是一个公园,我们推着郑老去广场曲径上走了一圈。有跳舞的、打拳的,各种健身活动的人。郑老经过,他们都向郑老举手示意,郑老也举手还礼,有的停下来和郑老攀谈,他们对老人的尊重可见一斑。
郑老生性和善,人缘好,人场圆。不管是住在乡下城里,老少妇孺,三教九流没有不说他好的。
前两年我和他在“小康人家”小区散步,路上遇到的人不是人家招呼他就是他招呼人家,路旁种花养鸟者也要请他坐下喝杯茶、聊聊天。
看样子他在徐州的晚年——很幸福。
上午思白带我们到北郊的龟山——萧龙士艺术馆参观。
(作者:萧承震系安徽省文史馆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