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届耄耋之年的老耘先生的书法作品,现由安徽省美术出版社结集出版。使这位在农村蛰伏一生的耕耘者的艺术成果得以总结问世。可谓拭尘炫珠,功德无量也!
先生与我,亦师亦友,嘱我作序,自忖藐予小子,何敢妄赞一言!惶惶中又有些自诩。
老耘,本名刘惠民,号金蟾溪工人,香雪轩主、借庵、墨耘老人、老耘等,晚年书画名款迳署老耘。生于清光绪丙午年(一九0七年)。祖籍砀山,世代耕读,民国初年东徙萧县迎风口村定居,先生幼承家学,卯角起在授业塾师和儒医父亲的严督下熟读经史和中医典籍。稍长,潜修艺文音韵训诂之学。并广收历代碑帖、名家书画,心摹手追,七十余年临池不辍。由于先生性情恬澹,不求闻达,故书画造诣鲜为人知。
我初见先生是我从学校毕业分配不久,值那场历史的浩劫刚刚开始的时候。老耘先生几乎每天都忍受着挂牌游村的体罚。我是在—个夜间去看望他的。寒风中,茅舍孤灯昏黄地映衬着老耘先生清癯的面容。在那萧索的环境中我们谈了很多,直到拂晓。在他一些风趣的自嘲中虽然我品味到—些那个时代流行性的苦涩味,但是,他对生活依然乐观,对艺术充满信心,给我留下深切的印象,从此即和先生结下忘年之交。
分别不久,听说他逃亡徐州等地,直到『四人帮』倒台,才返回故里。回忆这段往事他不无感慨地说:我总算是挺过来了,因为我总觉得我的路还很长着呢!
是的,老耘先生有未竟的事业。又是二十年的艺术道路,他走过来了。他现在是安徽省文史馆馆员:中国书法家协会安徽分会名誉理事、顾问;萧县国画院名誉院长;县政协委员。这位饱经风霜、八十四岁高龄的老人,以他顽强的毅力赢得他应有的荣誉。
现在许多人都称老耘先生为农民书法家。这是当前—种时髦的称谓。我以为他虽然—生务农,但并非什么农民书法家。他的书画之作是承袭了宋元以来追求笔情墨趣个人灵性抒发的文人书画的大统。他在世俗尘嚣的扰攘中而『性善不污气不拘于皮相修为,『觉悟不假外求』地达到散僧入圣的境地,在书画中祈求逼情达意的自我精神超越。
他生性豁达,不趋时俗;在他年轻的时候拜过武术名师学习内外家武术,善骑射,精剑术;养花、唱京剧,蹈画眉,斗鹌鹑,玩蟋蟀,无不涉猎,待人接物,不循常礼。人多视为怪癖,往往把这种造化天游的法相诸变目作高阳酒徒的声色犬马。
历来书画格局照见人品,所以在他的书画作品中绝无桀兀不驯,狂怪骜俗的积习。在他的作品中我们看到的只是萧朗玄澹、情驰神虚的文人书卷气。先生书法诸体兼工,尤以狂草、分隶见长。他的草书初学二一王千特别是王羲之的公十七帖衫浸淫日久。他主张学帖须从三一王』入手,出入晋唐法度可以免入剑拔驽张、狂怪矫情的恶道。在公十七帖衫的基础上,他精研了唐人张旭、怀素的狂草,孙过庭的公书谱妙以及张芝、杨凝式、黄庭坚、祝允明、王铎等历代大家的书作。融汇贯通逐步形成自己雄浑酣畅的草书。
他的分隶取法于公曹全碑衫、公石门颂等汉碑,以苍厚劲扑见长。可以从选集中收录的《悟我轩》三字窥见一斑。
老耘先生长期生活寒蹇,—有机会便以草棒在沙地习字放个锅拍子,锯高临下地挥写自如。在笔的使转中点划挑搭成点线的形质,以达到通篇章幅的神完气足。从而炼成—种蹲功。把纸铺在地上或在笆斗上轻重疾徐一气呵成。既把握住节奏又兼顾到构成点线的形质,以达到通篇章幅的神完气足。
老耘先生四十年前与世交好友萧龙士先生结伴北上京华,与李可染、李苦禅等画友交游经年。特别与苦禅先生性情投契,写字、作画、练拳、唱戏相得益彰,许为莫逆。在两位李先生的引荐下,老耘与萧龙士先生拜谒了国画大师齐白石老人,受到白石老人的指导和奖掖。老耘先生写了一幅草书楹联:『墨林人瑞、鲁殿灵光』赠送老人,老人也精心画了—幅『虾』回赠老耘先生。苦老晚年每提及此事,都慨叹地说:『老师对惠民的字非常赞赏……。惠民到现在还不出来,可惜了!可惜了!』。
以老耘的资质学力以及其他条件,早年出仕或从事其他,未必不享盛名。然而他放弃了许多际遇,在黄河故道的土地上耕耘了一生。不求闻达、醉心书画。天算人算、孰是孰非,甚难逆料。可用陆游的诗句:『躬耕本是男儿事,老死南阳未必非』勉为慰籍罢!
大化流衍,—息不停。愿这本集子传世,给老耘先生以欣慰。并祝他长寿!
周本信 一九八九年于淮北煤师院艺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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