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敦颐和我一样爱荷。爱,荷之纯洁高贵,清新雅致,飘逸悠远,雍容朴茂,凉意隐隐。
蓝天湛湛,白云淡淡,沃土大野中,一块清澈无尘的湖水间,一望无际的碧荷,轻风吹拂,若盘若盖,大颗露珠在叶上滚来滚去。花儿朵朵,似开不开,似露还藏,袅袅娜娜,远若西施,近似王嫱,荷下之水,碧波不兴,游鱼静静,水草丰盈。探头探脑的小荷上,停落着红头蜻蜓,引动几声蛙鸣,慵懒自信,不理岸上的山川万里,排云当空,盛暑大热如年长夏。几只水拖车(水上小虫)轻轻在水面上滑动。一叶小舟任其在荷荫中或行或停。主人或坐或卧,一壶清茶,闲书几卷,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人间故事,无昼无夜……
泼墨挥毫,兴余,看到案头青花大瓶中才插放的两朵待开已开的荷花,几只高低错落的荷叶。一炷新香燃起,茶香缠绕,两情相悦。
只要有机会,我愿意与荷亲近。
我更爱画荷,画出荷的君子品质,画出荷的高贵风度。
我曾画过丈八的巨幅墨荷,称谓“笔墨潇潇写风流”,所谓“风流”是“写”荷的昂扬生命状态,其壮大旺盛郁勃的生命情怀。
我热爱清静的事物,清静是“远”的本源,近于淡。水墨细语中取“清淡”一脉自是情系使然。去年又画了一幅四张八尺通联,命名“无上清凉”。此帧总体用墨偏于清淡,“清淡”近于清凉,令人心生凉意。“清凉”是一种境界,是一种轻软柔和,是一种适心惬意,是一种亲切温暖。在“真实”的世界中,人们身心常在疲惫中,“清凉”或许能够化解几多这种沉重。
艺术上要做到随心所欲不逾矩,往往用心一生都不知其为何物。水墨写意难于精到。写物抒情,眼中要有物。物与情化,成为心中之物。落纸别开生面,另一番景象。比如画荷,荷叶的各种形象,花朵的各种姿态,荷梗的曲直穿插,将荷的高贵品质融入其间,出手便成格局。吴昌硕先生是水墨写意高峰。画荷,壮大雄伟,富丽堂皇,不可一世。太辛苦,一心想把画画好,鼓足心力,竟没有做到率意纵横。他是全力推着巨石筑起的高峰。蒲华先生同是水墨写意高峰。画荷,清空远逸,活色生香,在轻松飘渺中化尽了情怀,风规自远。轻松有余成就的高峰。则是另一层境界。
“无上清凉” ,贯穿其间重在于“写”, “写”近于庄严正大。只有“写”才能锻造出沉雄、朴茂、厚重、古拙的线条。荷梗、荷花是写出的线,荷叶中锋大线纷披,随意行来。两只鸭子用笔直入,一片大线、小线、长线、短线、虚线、实线、浓线、淡线、曲线、直线,大水冲和,飞扬肆意间寻求一派清静无为的天地。
霄汉(祖爱民)于古桐书屋
2013年元月12日